一个面容清逸,长衫广袖的中年男子,瞧着苏容若和两位少年离去的背影,对身边那人微笑:“王法之议竟始于这几个孩子?当真是聪慧异常,见识凡,殿下好眼光。”
端雅雍容,玉树临风的王储,眼中俨然是父母看到孩子成才时才有的慈爱:“阿禧阿诺自幼向名师大儒学习古往圣贤之道,苏小郎聪明过人,时有奇想慧语,据说是曾得隐士教导,想必那位高人,也和先生一样,洞察天下,却只寄情山水,不喜俗务。”
中年文士谢东亭,眉宇舒旷,谦逊淡泊,道:“殿下过奖,世间除非真正圣贤,哪有甚么凡脱俗?在下自十余年前与殿下偶遇,萧琴一曲,便引为知已,时时掂念。
这不,一年一次的相会,我早早便来了。”
“多谢先生美意,上次漳和之乱,也全靠先生亲自调查,并和齐官人商谈出解决之道,迦洛不甚感激。”
太子举手致意。
“举手之劳,殿下客气。”
谢东亭为对方斟上茶水,忧色不掩:“孩子们问道少师,竟被闹成士林热议,有人的耳目,是处处都在。”
“宫中乃权力枢纽,各方势力交汇,人事复杂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。
即便时时清理,也难免有漏网之鱼,然若我等持身清正,又有何惧?”
太子的脸在茶香氤氲后,目似天水。
谢东亭沉吟道:“此议是在给朝庭出题。
若就此放任,引人心波动,百年秩序或可就此松动,处理不好,酿成混乱。
若对之以严惩,先皇苦心经营的亚汉共治局面将现裂痕。”
下意识地看向太子:“过宽过严,皆不利于天下稳定。
依陛下的性子,怕是又要用强,殿下如何应对?”
太子凝视窗外万家灯火:“除多方斡旋,还有何法?之前的几桩变故,外加这士林热议,无不是在引我朝内斗外忧。
先生看得明白,父皇沉迷于开疆拓土,唯我独尊的雄心宏图,却不知民生日渐凋弊,长此下去。”
他摇摇头,停口不言,谢东亭接过话:“东宫谋士,定然给殿下敬献过进退之策,然殿下德行天下,如何会不仁不孝先下手为强?若行退守之计,殿下难忍将骨肉兄弟推向万丈深渊。
无论进退,皆是万千人头落地的惨事。”
长叹一声:“必也有人主张除去梅妃。
却不知若国君贤明,怎容宠妃奸臣乱政?祸根在陛下,除妃有何用?何况,她羽翼已丰,稍有不慎,便是国本动摇。
殿下顾及天下苍生,除了观望隐忍,尽力斡旋,竟别无他法。”
“圣人立身于天下,当谨慎收敛,使人心归于浑朴,我非圣贤,恰逢生于东宫,万众瞩目处,唯尽力正身修心而已。
好在先生,左相与玄微都懂我,此生有知己,夫有何憾?”
太子脸上浮起一丝苍白却满足的笑意。
谢东亭向虚空恭敬揖手,道:“当年先帝攻破洛京四门,沈相眼见大势已去,为保我百姓,存我礼仪,护我道统,不惜受那千夫所指,迎先帝登基,此种大义,在下佩服。”
慷慨赴死易,忍辱偷生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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