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中年文士在这枉死城中游荡不知多少年,若是当真有故人、有将一身本事施展的时机。
又何至于沦落至此,落得同这小童为伍的地步?
哦不对,枉死城中枉死之人无数,不得超生者同样无数。
其中不乏一时人杰,有心于地府中再起一番风云,使文士为之而效力。
但生前的教训已经是足够惨烈,更何况是经历了那样惊才绝艳的帝王,那样君臣相得的时光。
英明的君主与伯乐固然是不在少数,但
中年文士再拜叩首,认真且恭谨的给出答案。
“除罪臣之外,并无他人。”
又道是自知有负陛下之恩宠与信重,罪无可恕。
不敢奢求原谅,伏惟陛下作威作福,给自己一个痛快。
痛快?何等样的痛快?
寇至咸阳,麋鹿游於朝。
身死之后的场景纵然未曾亲见,但从原身身上醒来之后,相应的记载与文字嬴政早已经看了太多太多。
以致于嬴政略一闭眼,便有无数的画面浮现在眼前。
宗庙倾颓偌大帝国二世而亡,所谓二世三世而至千万世,不过是一个笑话。
只是双眼闭上而后又睁开,嬴政转了身,似乎并不愿意再投之以任何关注。
“莫脏了朕手中剑。
所以,”
君王转身,回眸,侧首。
眼睑垂下,居高临下扫视过这几乎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的文士。
“这会是你最后的机会。”
文士愕然。
故人相会君臣重逢,文士似乎想过太多太多的可能。
但等到直面君王方才知晓,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妄,都只是巧言。
自己原本组织的言语与词汇,便连自身尚不能说服。
又如何能够出口,如何能够说服那帝王?
那生得孤独,死得同样孤独且一再遭逢背叛的帝王。
然而君王的心胸容纳天地与日月,较之以这世间任何人想象的都更加宽广、开阔。
以致于直到嬴政将要走出视野那刻,文士终是俯首涕零,深深拜服。
“先生,那究竟是谁?”
“还有,你为何要这样?”
衣角叫人拉住,正准备起身迈出,追随旧主的文士终是想起,有什么叫自己所忽视。
是那枉死的、不过七八许年岁的小童。
于是文士开口,以手搭在小童的肩膀上,将身形同其平齐。
看着小童的双眼,认认真真道:
“那是我的主君,是天下的主人。”
“天下,会是指这冥府的天空与大地吗?”
人间的记忆业已经模糊,从很早之前开始,小童便已经生活在这冥府、在这枉死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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