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听了后板着脸,问是怎么回事。
两个弟弟低头不语,她便跑进蒙馆,拿出那张被毁了的画,颤颤巍巍地递到他面前,小声道:“他们弄脏了我的画。”
她此时还是有期盼的,期盼他会问一句画的是谁。
她低着头,脸上却是在笑,只要父亲一问,她就会指着画上的人回道:“这是父亲,父亲怀里的是初儿。”
她天真地想,只要父亲今天能抱她,那她便对两个恶劣的弟弟既往不咎。
她父亲瞥了一眼,什么都没问,只将那画夺了过去,撕得粉碎。
她震惊了,那纷纷洒洒的碎纸片,像她幼小的心。
她听到她父亲对一旁的仆役说:“将二太太找来。”
二姨太穿着明油绿的凤莲锦旗袍款款而来。
她左手戴着的金手镯里,总掖着块熏过香料的绸帕,走路时手帕随着身子一摆一摆,那香味也一阵一阵的。
她父亲将她推到二姨太面前,说:“你好好教教她,该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,等懂规矩了再让她上蒙馆。”
二姨太浅浅笑着,十根涂了鲜红的蔻丹鲜红蔻丹的手指绞着绸帕,应了声是。
何妈给她梳的圆髻在刚刚扭打时被扯散了,衣服也撕破了几块。
她披头散地站在那里,看着二姨太的笑意,看着她血一样红的指甲,空洞的心里,又有了些许寒意。
一直以来,她都有些怕这个女人。
后来的日子,便是噩梦的开始。
二姨太每天将她反锁在一间屋子里,让她背《女诫》。
那屋子空落落的,只有一套桌椅。
粉墙剥落,露出里面的黄泥来;黯旧的门窗上,都是被粉蠹虫蛀出的小洞,一股木头的霉味。
她怕一个人呆在荒凉的小屋里,好想逃出去,可她更怕那小屋门打开——屋子的门每天都打开两次,中午和黄昏,是二姨太带着老妈子趾高气昂地来“巡学”
。
老妈子手里拿着根竹条子。
二姨太每次“巡学”
只说一个字——背。
她便开始战战兢兢地背,背错了,或是背不完整,她便从老妈子手里拿过竹条子抽打她。
那竹条子又细又长,抽起人来火辣辣地疼。
她痛得惨叫连连,满屋子地逃,可那空落落的屋子,她又能躲到哪里去。
竹条子的“嚯嚯”
声下,她听了了自己皮肉裂开的声音,二姨太的十根手指,血一样的红,那是她的血,她看着二姨太恶毒的笑,心想自己一定会死在她手里……
沈涵初蓦然睁开眼,大口地喘着气,仿佛做了一个冗长而痛苦的梦。
她看了看那窗子,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,玻璃上印着她的影子,她的脸,脸上有一滴滴的水珠子往下落。
她一吃惊,摸了摸自己的脸颊,却是干的。
她掀了毯子,趿着拖鞋走到窗边,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,水珠子打在窗子上,顺着玻璃往下滑。
窗外是流动的乌云,怪不得,天一直亮不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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