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以安乐公府如此衰败的家风,刘怀冲却自小沉静,异于常人。”
“他怎么个沉静法?”
张华斟酌道:“有慈悲之心,又耐得住寂寞。
他父亲暴虐骄奢,但他却能不受影响,自小回护家仆,极得上下倾慕。
他自小遭到同辈孤立,却又能不骄不躁,安心读书求学,到最后能得到鄄城公赏识,招为女婿,想必已是学有所成,满腹经纶了。”
司马炎想了想,笑道:“穷且益坚,敏而好学,虽然罕见,但也不是什么奇事。
当年睢陵公王祥不也是家庭不幸,被继母逼迫吗?后来王公当面请求自裁,用孝心感动了继母,刘羡却还没能纠正其父的过失,可见他虽然奇异,但还不及王公。
这不就是一只和曹志类似的雏凤嘛!
你怎么会看不出呢?”
王祥的肩上可没有亡国的负担,张华在心里想着,口中却没有说出来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功业的建立,皇帝的警惕心正在越来越低,在战胜了齐王司马攸后,司马炎的宽容达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,似乎完全没有了他祖父司马懿身上那种深入骨髓的尖刻与猜忌,以致于在并未见过刘羡的情况下,就随意说出一些评价。
有些事,有些人,只有亲眼所见,才能觉到其中的惊异之处。
张华见过刘羡如铁的眼神,但也知道,在这个时候,有些话是说不通的。
继续坚持下去,除了去招惹曹志以外,并没有任何好处。
故而张华当即口中称诺道:“陛下英明。”
说到这,司马炎揉捏起胡须,淡淡笑道:“我还记得年轻时,我觉得读书是件苦差,怎么也不爱学,这才落后于桃符(齐王司马攸),后来和曹志一起读书,有了好友作伴,就不觉得时日难过,功课也就好起来了。”
皇帝一时追忆起往事,倒让张华有些摸不着头脑了,他有什么打算呢?
司马炎道:“说起来,朕的这几个儿子啊,喜欢读书的也不多,这可不是好事。
既然这位安乐公世子类似曹志,我倒不妨把他安排给其中一位伴读。”
“伴读?可刘羡年纪太小,还尚在守孝……”
“又不是马上的事情。”
司马炎来回拨弄了几声弦音,笑说道:“曹志上次落了我的面子,我还倒贴给他不成?肯定要等这小子入仕后,再给他安排。”
“不过,你这次去陈寿处赴约,倒可以带着几名皇子过去。
一是让他们长长见识,看看什么是良史;二是安抚一下陈寿,让他不要心怀怨气;三是再看看这位刘羡,如果真是良才,诸皇子里有合得来的,你就跟我说一声,把伴读的事情定下来。”
讲了这么久,这次谈话总算是结束了。
司马炎不愿再多谈,把手一挥,就让小黄门过来送客。
张华缓步离去的时候,天子已经无所忌惮地躺靠在宫女怀里,很快,亭榭间就再次传来温侬软糯的歌声:
“明月皎夜光,促织鸣东壁。
玉衡指孟冬,众星何历历。
白露沾野草,时节忽复易。
秋蝉鸣树间,玄鸟逝安适……”
歌声间,湖水微波荡漾,柳叶纷纷如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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