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淑看似在反思和询问,实则是敲打和警告。
群臣鸦雀无声,过去与严芮私交甚笃的世家贵族也不敢为严芮开脱,深怕遭到牵连。
行刑之日,午场落满了雪,围满了人。
午时三刻整,监考官掷出令签。
令签坠地,刽子手挥动铡刀。
“啊——”
惨绝人寰的尖叫持续了好几秒,鲜血流了一地,作恶多端的严芮才最终咽气。
他临死前的那声惨叫,杨淑远在御书房,似乎也隐约听闻。
她迈出房门,走到回廊上,凭栏伫立,抬头望天,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,“朕以前讨厌下雪,太冷了。”
裴裕从身后替她披上大氅,双手绕到前方,系紧领口的系带,又拉起她的双手,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,“那陛下是从何时起不讨厌下雪了呢?”
“嘉和二十四年的初雪把你带回我身边,从此有你替我撑伞、添衣、暖手,不会冷了,自然也就不讨厌下雪了。”
杨淑轻声道。
裴裕低头,将下颚轻轻搭在她的颈窝,说话间呵出的白气片刻便消散无踪,“可臣感觉,陛下还是冷的,不是天气的缘故,而是怕臣不能理解陛下的用心。”
杨淑一怔,她极力掩饰的不安,裴裕依旧能够看穿。
腰斩是极其残忍的酷刑,一刀两断却不能一刀毙命,受刑之人在濒死前将意识清醒地承受莫大的痛苦。
“帝王之路,处处刀光剑影,焉能不见血流?公卿世家盘根错节,难以肃清。
法不责众,朝廷还有那么多事,总归要有人做,不能全拉下马,杀鸡儆猴便是最好的办法。
严家在一众世家中声望地位最高,严家倒台,下场凄惨,其余世家见了人人自危,如此方能杀一儆百。”
裴裕缓缓道:“况且,科举舞弊,于国而言,是绝了平民百姓、寒门子弟出人头地的生路,此等祸害死有余辜,我只会觉得陛下还不够心狠,甚至未因此殃及皇太妃母子二人。”
内心患得患失的想法被他一语道破,杨淑面色微赧,“她母子二人仅是棋子,如今没了执棋之人,对我已无威胁,便让她母子俩在护国寺中随明镜师太诵读经文,为大梁祈福吧。”
裴裕侧过脸,唇瓣轻柔地摩挲她的耳廓,低声耳语:“我知道,必须心狠的是陛下,忍不住心软的是阿淑,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,我都喜欢。
‘武侯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,荆公行申商之实而讳其名。
’高尚书出的题,意在言明外儒内法,刚柔并济,恩威并施,方是治国之道,陛下深受高尚书的教诲,如今正行在这条治国之道上,不偏不倚。”
杨淑在他怀中转身,抬手抱住他。
裴裕笑着说:“可算把陛下的心捂热了。
我也喜欢下雪,瑞雪兆丰年,明年便要改元了。”
雪,曾昭示了一场久别重逢,也能隐喻一场分道扬镳。
大雪纷飞的岁末,京城中流言四起,人心惶惶。
据说当年萧皇后分娩生产,并非龙凤胎,只诞下了一名公主,什么小皇子不幸流落民间后被户部寻回等言论皆是无稽之谈,即当今圣上,其实是那位离经叛道的刁蛮公主。
嘉和帝子孙凋敝,蜀王谋逆东窗事发、株连九族后,更是断了从旁氏宗亲中过继的念头,又因幼子是痴儿,难以托付江山社稷,不得不偷龙转凤,立公主为太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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