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时醒时梦,耳边仿佛总有杂乱声响,忽近忽远,忽高忽低,从四面八方涌来,她欲逃不能,却也分辨不出,那是什么?来自何处?
转辗反复到次日午时,苏容若懒懒从榻上坐起,听到外面迟疑犹豫的敲门声,她知道,这是大勇在试探她。
男子昨晚将两少年送出门时,已知她三个不欢而散,早晨吩咐苏原记得在书院为主人告假,然后,心神不定地守在门外。
等苏容若哈欠连天地梳洗完毕,大勇送来早餐,犹豫几息,才低声问:“请主人示下,如何处理,东厢房那人?”
想是两个惹事的最终没做出决定,竟将这烫手山芋留在了隐庐。
苏容若腹中暗诽着阿禧和阿诺,也些许庆幸:好在没有那青年犯罪的人证和物证,想来她这处的安全不成问题。
一夜狂风吹出个艳阳高照日,天清云淡,她却几分郁闷,很没胃口地用完餐,才负手缓缓行到东厢房。
客厅房门半开,苏容若人在走廊,已见青年的血衣不再,白色的布带在他身上一层盖着一层,外面披着件大勇的夹袄,他身边的碳盆中,隐隐还有微红的细银炭。
她站在那里看他,以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。
半晌,才行到他对面,坐下:“听说你拒不吃饭,可有什么用?”
青年脸色惨淡,眼中难以言说地怒痛和焦灼:至亲被害,他带部下来取人头,不仅未得手,反而成为阶下之囚,同伴失散,不知下落如何?
抬眼再见苏容若,心中微动:此处竟似乎是这小家伙作主?长身起立行礼,拖动腕中铁练哗哗地响:“多谢小郎君仁心宅厚,送我食水,伤药和衣物。”
“友人将你寄放在我处,若有差错,我不好交待。”
苏容若欠身回礼,一句话说得不咸不淡,不轻不重。
青年长叹口气:“此事实乃误会,在下有急事进京访友,未料被人当成反贼拿下,小郎君好事做到底,放我离去,我定重重回报。”
寒冬腊月,半夜三更到城墙访友?苏容若一夜睡得不安,听他将自己当成弱智来骗,不免烦躁:“郭飞的部下便如此德性?说谎也不打草稿?实话对你说,你纵在这房间堆满金银,我也不会放你。”
想放也不能,锁链的钥匙还在那两人手里。
青年脸色变了变,耐着性子道:“小郎君是汉人,也信他们的鬼话?亚特畜牲占我江山,杀我百姓,岂会对你讲实话?”
说到最后,恨恨地想:亚特人虎狼性情,凶狠悍勇,自己功夫一流,身经数战,最后竟败在两个半大少年之手。
苏容若懒得理他,暗想:水惜花那流氓欺负我时,可曾想过我和他都是汉人?阿诺这个亚特人,却为我和小九拼过命。
风从半开的门吹进,冷冷地直往脖子里灌,她的嗓子灼痛,太阳穴不停地抽跳,许是昨夜吹过不少寒风的原故。
她想自己这是要生病了,起因全在眼前这厮,一时不由恼怒。
青年见她脸色不善,以为激起了她的同仇敌忾之意,再接再厉:“小郎君聪明,想必也知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的道理。”
苏容若听他没完没了地呱噪,从昨晚憋到此时的怨气,便不受控制地直冲喉头:“你少他娘的拿我当蠢货,别以为我啥也不懂,世上不光屁股的便两种,人与衣冠禽兽,管他汉人亚特人,全都一个鬼样。”
咬着牙未说出满街为郭飞之死狂欢的场景,甩袖出去吩咐大勇:“给他上饭,他爱吃不吃。
你们,谁也不得去童子营报信。”
回到西厢不顾晨昏地躺下,出几身大汗,第三日才懒懒地起床,瞧午后风定,梅花已开,便缩在暖阁,独自地喝茶,看花,闻香。
薜嫂体贴地为她烧热手炉:“你身子才好,不可再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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